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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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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之後, 有人再談論起太後壽宴, 話題全繞著在壽宴上大出風頭的長寧侯府三小姐。

皇帝為她賜下縣主封號, 皇後拿出了珍藏的龍鳳對鐲,太後見氣氛熱鬧, 也順勢加了件賞賜,群臣交頭接耳一番,紛紛站起身去給顧遠蕭敬酒,恭喜三小姐今日能技驚四座,不但哄得龍心大悅,還被公主收做義女,實在是難得的造化。

而陡然受到眾人矚目的顧雙華,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, 趕緊跪下謝恩,然後看著面前一件件賞賜,忐忑地望向公主, 公主沖她得意一擠眼, 示意她只管受著就是。

待到回府的馬車上, 公主見顧雙華似乎被壽宴上的事嚇到, 臉蛋發白,一副怔忪模樣,便輕按著她的手背道:“這些都是你應得的, 無需太過緊張。”

雙華面色稍緩地沖她笑笑,手指仍有些涼,公主又似想起什麽, 柔聲問道:“本宮突然提出要收你做義女,都未曾問過你的意思,你會怪本宮嗎?”

顧雙華連忙搖頭,本想答這是自己的福分,可話到嘴邊卻停住,垂眸想了想,認真地回道:“公主對我這般好,雙華有時也曾偷偷想過,若有公主這樣的母親該多好,可這些妄想,我從不敢說出口,連在腦海中都不敢留存太久。未想到,這樣遙不可及的祈望,竟能成真。”

公主聽她努力壓抑著聲音裏的顫意,鼻子也跟著酸了一酸,這孩子從小就沒幾個人對她好,所以她將所有對她好的人都看得極重,視作最重要的親人。

於是攬著顧雙華的肩抱進懷裏,又柔聲道:“往後多來公主府住住,有什麽喜歡的東西,盡管同我開口。”她又一挑眉道:“以後你做了本宮的幹女兒,你那個蠻橫不講理的大哥,可再沒理由阻止本宮帶你回府了梓。”

顧雙華擦了擦眼角的淚,見公主提起大哥似乎頗有微詞,趕忙為他說話:“大哥他對我很好很好!”

公主見她如此急著為顧遠蕭辯解,忍不住“嘖嘖”兩聲拖長了音道:“本宮自然知道他對你好。”鳳眸一轉,頗為八卦地靠近問道:“所以,你們究竟是不是親兄妹?”

顧雙華微微怔住,她也不知自己和老侯爺究竟是什麽關系,只知道老侯爺在世的時候對她極好,既然他說顧遠蕭是她哥哥,那他就是自己的哥哥。

公主見她一臉懵懂,長嘆一聲搖頭道:“你啊,什麽都不懂。”她一想到長寧侯對外那副囂張模樣,對自己的妹妹卻無可奈何,心情又變得很愉悅,舉起帕子按著嘴角道:“不懂也好,有些事,不懂才能多些快活。”

顧雙華確實不懂,他們是不是親兄妹,和快不快活有什麽關系,攥著手思考了一路,最後得出結論:她有些想哥哥了。

顯然哥哥也是抱持著同樣想法,第二日一大早,公主府的眾人還在半睡半醒之間,顧遠蕭就直接找上門來要妹妹。

公主也沒和他客氣,只說自己為幹女兒準備了許多禮物,需要好好收拾到箱籠裏,讓顧雙華清點完帶回府。然後親自往花廳一坐,任顧遠蕭心急如焚,也得陪著她慢騰騰喝茶兜圈子。

這時顧雙華正坐在臥房裏,身旁兩名丫鬟忙活著幫她收拾著箱籠,一位嬤嬤遞來物品清單,笑瞇瞇讓她照著清點。

顧雙華把那清單層層展開,然後為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很是震驚了一瞬,瞪著眼問:“這些都是公主給我帶走的?”

那嬤嬤連連點頭,旁邊的丫鬟又拉了只箱籠過來,顧雙華暗自抽了口涼氣,按這個數量,她只怕得清點上大半天,正在頭疼時,突然看見小少爺魏承玨站在門前,捏著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她,連忙將清單塞到那嬤嬤手裏,道:“三少爺好像有事找我,這些東西,就讓嬤嬤幫忙清點吧。”

嬤嬤無端端被交付重任,捏著清單一路喊了幾聲,可顧雙華拎著裙擺飛快逃到門外,然後按著衽領對魏承玨笑道:“三少爺,你有事找我嗎?”

小少年那張白凈的臉染了薄紅,低頭瞅著自己的腳尖,從喉嚨裏擠出一句:“你以後還會回來嗎?”

顧雙華從未見過他如此羞澀的模樣,心裏覺得新奇,上前一步道:“自然會的,因為……”

“因為她現在是你的姐姐……”一個聲音自回廊處飄過來,顧雙華驚喜地擡頭,果然看見哥哥冷著臉走過來,然後面向魏承玨道:“你現在好像應該去太學吧,怎麽還站在這裏?”

魏承玨又被劈頭蓋臉教訓一頓,滿心的不服氣,可他為了來送顧雙華,確實誤了去太學的時間,只得把頭一偏道:“這些事無需侯爺費心。”

顧遠蕭重重“哦”了一聲,道:“公主馬上就過來了,她若看見你還留在這裏,必定會好好盤問出個原因。”

小少年神情立即變得慌張,腦袋一耷拉就趕緊往回走,經過顧遠蕭身邊時,聽他用長輩的口吻道:“公主昨日在太後和陛下面前認了雙華做義女,所以以後她就是你姐姐,記住了。”

小少年捏緊拳,憤憤瞪他一眼,然後抿唇一副哭出來的表情,氣沖沖地跑走了。

顧雙華眼睜睜看完一場戲,好奇地問哥哥:“他到底怎麽了?”

顧遠蕭一擡下巴:“不用管他。”

顧雙華皺起鼻子,追問道:“可我看他好像快要哭了,是不是哥哥你欺負他了?”

顧遠蕭突然有點內傷:他還教訓別人呢,自己不也沒擺脫哥哥的身份嘛,滿心喟嘆地往裏看了眼,問道:“收拾好了嗎?”

顧雙華轉頭一看,默默嘆了口氣:只怕,沒那麽快能收拾完。

結果兩人在公主府吃完了頓午膳,才總算帶著大大小小的箱籠回了侯府。

老夫人一聽管事進來傳話說三小姐回來了,連忙讓丫鬟扶著走到院裏,然後發現兩房的媳婦都已經站在那裏,正表情各異地,看著顧雙華讓小廝從馬車上一箱箱搬著從公主府帶回來的東西。

這時顧遠蕭將妹妹平安送回府,已經趕去了兵部應職,鄒氏和二房秦氏拎著帕子站在一處,看向顧雙華的表情都有些覆雜,以前她是這家裏最不受待見的三小姐,誰知出去幾日,竟搖身一變,不光被封了清平縣主,還多了長樂公主做幹娘。

誰不知道統領戍衛軍十八營的魏將軍對公主最是寵溺,既然公主如此看重這丫頭,魏將軍對她必定也不會差。

秦氏飛快在心中盤算一陣,眼珠轉了轉,讓丫鬟喊來正在房裏陪大哥讀書的顧熏兒,然後牽著她走到顧雙華身邊,笑得十分熱情道:“雙華你可回來了,熏兒不知道念了你多少次,等這邊收拾完了,陪你這妹妹一起去我那邊吃茶點吧。”

顧雙華摟著顧熏兒的肩,輕輕的“哦”了一聲,然後領著小堂妹到那一堆箱籠旁邊,讓她選自己喜歡的小玩意兒,那一邊鄒氏眼皮一翻,發出大大的冷哼,用鄙夷的眼神瞪了眼秦氏,轉身擰腰回了自己的房裏。

顧雙華卻沒空理這些後宅暗湧的風雲,她吩咐下人收拾好箱籠,就拉著顧熏兒去陪祖母說話,祖孫倆足足十天未見,一直聊到吃完午膳才作罷,小堂妹累得在祖母榻上睡下,她便和老夫人道別回到自己房裏。

可一進自己的院子,她徹底傻了眼,以往得過且過、混吃等死的下人們,紛紛站在門口,掛著如沐春風的笑容,熱情地喊著:“三小姐,你可算回來了。”

顧雙華沒忍住打了個寒磣,勉強回了個笑容,一直到走進屋子,那幾人都圍著她不斷噓寒問暖,她習慣了以往的冷清,這時還真覺得挺不適應。

好不容易把熱情的丫鬟婆子打發走,總算長吐出口氣,接過寶琴遞來的熱帕子感嘆道:“想不到我出去幾日,府裏竟有了如此變化。”

寶琴一撇嘴,道:“哪裏變了,還不是照樣跟高踩低、趨炎附勢,若不是小姐你在太後壽宴上得了陛下青眼,又被封縣主,又被公主認作義女,他們又怎會如此巴結。”

顧雙華用帕子按著額角,輕輕嘆了口氣。在這侯府裏,若論世間百態,人情冷暖,只怕沒人比她體會的更多。

可她未曾想到,今日的事只是個開始。

從第二日起,侯府便沒斷過登門提親的人,官媒私媒濟濟一堂,拿出生意人的架勢,連說帶吆喝將雇主吹上了天。

鄒氏被吵得頭疼,把袖子一甩,說三小姐的事自己這個嫡母管不上,全交由老夫人定奪。

這麽一來,倒是為難壞了一心為孫女著想的老夫人。

於是她逮到顧遠蕭在府裏的時候,選了幾個自己中意的世家子,想讓他給些意見,誰知這孫兒竟將那些拜帖一甩,冷著臉回道:“祖母不必費心了,依我看,這裏根本無人配得上三妹。”

老夫人可不樂意了,她花了整整一天時間,選了這幾個家世能與侯府相當,平素也找不出劣跡的世家子,怎麽就被批得一無是處,於是敲著桌案道:“那你倒說說看,雙華今年已經十七了,若錯過了這次的機會,總不能一直不嫁人吧。”

顧遠蕭摸了摸鼻子,十分冠冕堂皇道:“祖母你想想看,這群人之所以來向三妹提親,無非都是看在她是公主所看重的人,想借著她攀上公主府或是魏將軍的關系,若是真心對她,為何早不提親晚不提親,非得在公主將她收為義女後來提。”

老夫人想想也有理,可看著自己精心挑選的幾位青年才俊,又覺得十分可惜,道:“不管為了什麽都好,只要對方品性沒問題,也是能托付終身之人。”

顧遠蕭一瞪眼:“祖母怎麽知道他們品性?”

老夫人也怒了:“莫非你就知道?”

見顧遠蕭不答,她拉長了音又道:“那你倒是說說看,這京城裏,有誰是配得上你這三妹的?”

顧遠蕭被問的語塞,心虛地端起杯茶道:“總之這事祖母就莫要操心了,雙華遲早會遇上一門好親事。”

老夫人斜眼瞪他,可知道這個孫兒向來說一不二,看來孫女這次註定沒法嫁出去了,於是嘆口氣賭氣似的揮手道:“罷了罷了,我這個老太太不管了,就等著看你這個做哥哥的能給她找個怎樣的好夫婿。”

她不痛快,顧遠蕭心裏也堵得慌,沒想到幫妹妹出了次風頭,竟引回一堆餓狼,差點把自己給坑了,看來那件事必須得加快去查,不然一個沒看住,妹妹可就成了別家的了。

另一廂,顧雙華不知自己被攪黃了婚事,正在臥房裏讓寶琴幫著選樣子,想要繡一只荷包。

她繡工一直算不得好,幸好鄒氏也不像對姐姐一樣盯著她學,平日裏也就懶得去做這些女紅。可她回府後想來想去,哥哥這段日子幫了自己那麽多次,若是親手繡一只荷包送他,想必能讓他開心。

於是她讓寶琴準備好繡繃和彩線,剛試著戳了幾針,顧熏兒就風風火火地沖進來,一臉賊兮兮的表情道:“堂姐,我有個大哥的秘密,你想不想聽。”

顧雙華一聽眼眸都亮了,趕緊把針線收好,靠過去問:“是什麽事?”

顧熏兒貼著她的耳朵道:“我偷聽到娘親給大哥說了門婚事,是太常寺蘇少卿家的庶小姐,過兩日大中寺開一場筵講,那位蘇小姐也會去寺裏住幾日,大哥想趁這個機會,到那裏去相看相看。”

顧雙華點頭想著,顧雲章今年也二十有一,如今在翰林院做到編修,因為勤勉博學,頗受上司的擡愛,明年可能會入太子的詹事府,仕途一片大好,也是時候找個媳婦兒成家了。

這時,顧熏兒又扯著她的胳膊央求道:“我也想去看看未來大嫂,可大哥不帶我去,說那裏人多眼雜,怕我惹出麻煩。堂姐你對我最好了,能帶我去嗎?”

顧雙華低頭想了想,她和顧雲章情同兄妹,倒是也對這位蘇小姐挺有興趣,況且聽說這場筵講是由本朝大儒方仲離所開,五年僅有一次,非邀請者不得進入。若能去聽上一次,想必也是受益匪淺。

可她該怎麽去呢?

“你說你想帶熏兒去大鐘寺聽筵講?”

顧遠蕭手按著桌案,嘴上應著顧雙華的話,目光卻繞著她壓在羅漢塌的墊子下面,露出一角的荷包上。

顧雙華點頭將緣由說了一遍,學著顧熏兒的語氣央求道:“據說大鐘寺那幾日不放閑人進寺,哥哥能幫我們去要一張請帖嗎。”

顧遠蕭這才回過神,皺眉道:“你的意思是,你要同雲章一起在寺裏住兩天?”

顧雙華覺得這話聽著怪怪的,連忙強調:“還有熏兒!”

顧遠蕭見妹妹滿臉期盼,手指在桌案上叩了叩,道:“正好我那日休沐,我對方仲離的筵講也有些興趣,就陪你們一起去趟大鐘寺吧。”

顧雙華聽見哥哥也要去,自然是意外之喜,這時顧遠蕭卻突然起身,彎腰從墊下抽出那只荷包,看著上面繡了一半的白鶴,玩味地笑了笑道:“這是要給我繡的嗎?”

顧雙華的臉立即紅了,她這幾日專門找了府裏的繡娘請教,可怎麽繡都覺得不太好看,怕大哥會取笑她,連忙把荷包搶過背在身後道:“不是,我繡著玩的?”

顧遠蕭略有些失望,將那荷包在手裏把玩了一番,恬不知恥地繼續問:“繡著玩,就是不準備送人吧?”

顧雙華支支吾吾地點頭,誰知哥哥微微一笑,傾身抓過她的手,將荷包輕輕按在她手心道:“那繡完就送我吧。”

顧雙華不知道說什麽,只是被他握著的手一直發燙,然後用力將手抽出,深吸口氣回道:“好。”

到了筵講那日,當顧雲章發現去大鐘寺的馬車上多了幾個人時,內心是有些崩潰的。

偏偏這幾人還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看著他,活像自己是總算找到人要的大姑娘,他死死瞪著滿臉雀躍的顧熏兒,壓低了聲問:“你到底和他們說了什麽?”

顧熏兒天真浪漫地喊道:“說你要去相親啊!”

顧雲章一口血憋在胸口,估摸著這音量連車夫都能聽見,若不是有他向來敬畏的堂兄在場,正想揍這熊孩子一頓。

偷偷再往那邊看,只見表妹一臉憋笑地看著他,坐在她身旁的顧遠蕭放下手裏那本書,垂眸喝了口茶淡淡道:“也不是什麽醜事,莫要遮遮掩掩了。”

顧雲章一點也沒被安慰到,只得垂頭喪氣地坐著,盤算著待會兒怎麽尋機會擺脫這幾個等著看好戲的兄妹。

等馬車開到了大鐘寺,幾人下了車進門,裏面已經擠擠攘攘站了許多來聽筵講的人,顧遠蕭和前來接待的僧人交代了幾句,那僧人便帶著幾人先去了安排好的房間。

顧雙華和顧熏兒住在一間房,兩人嘻嘻哈哈地談笑了一番,安頓好一切出門,顧遠蕭已經等在那裏,沖她伸手道:“方仲離已經到了,你若想見他的話,我讓方丈帶我們過去。”

顧雙華聽得激動不已,方仲離是本朝最有聲名的大儒,他曾在華清園與人論道,連著兩天兩日,無一人能論贏他,自此後一戰成名。連皇帝都對他的才學頗為推崇,一直想請他進宮為太子講課,卻被他借故推拒。

可他近十年來都一直在外雲游,很少有人能尋到他的蹤跡,因此今日在大鐘寺筵講,許多人都是慕名來一睹鴻儒風采。

於是顧雙華懷著顆崇敬的心,規矩地跟在哥哥後面,踏進禪房時,偷偷瞥見桌前坐著一個中年男子,衣著樣貌平常,但眉宇間流轉著獨特氣質,卻讓人一眼就猜出他的身份。

方仲離正獨自對著一盤棋局,聽見方丈為他引薦,將手裏的黑子一放,淡淡道:“原來是長寧侯啊,失敬失敬。”

他嘴上說著失敬,其實也只朝顧遠蕭稍偏了下臉,目光還是留在棋局之上,外人看來頗有些傲慢。

顧遠蕭卻不介意,走過去朝他微微躬身道:“本侯久仰先生大名,今日特地帶舍妹前來拜見。”

方仲離這才擡眸,哪怕面對的是權傾朝野的長寧侯,古井般的眸子仍是波瀾不興,目光偏了偏,瞥見他身後的顧雙華,卻突然變了臉色,指著她脫口問道:“你是何人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大哥這個惡霸,欺負小孩子,搶人荷包,讓雙華好好教訓他(¬︿¬☆)

今天雙更合一,連著這麽更真的有點累,不過看你們還願意看下去,就是作者最大的欣慰了,麽麽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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